废丘之谜：天子废丘和雍王废丘可能是两个不同的地方

 　2019年初，媒体报道沣西新城高桥街道办东马坊村考古发现一座大型王城遗址，在一个出土的陶罐上发现“灋丘公”三个字，疑似楚汉争霸时期雍王章邯的都城“废丘”。

　　东汉史学家班固编撰的《汉书 地理志上》详细记载：“扶风槐里县，周曰犬丘，懿王所都也；秦曰废丘；汉高祖三年更名槐里”。扶风槐里县就是今天的兴平市。在东马坊遗址未发掘之前，雍王章邯的都城废丘，公认无疑的地点是兴平市南佐村遗址。
　　因东马坊遗址与废丘遗址在史籍记载上“位置”有较大冲突，瞬间打破了人们的固有认知，一石激起千层浪，举国震惊。
　　“丘”在古代有城池、百姓聚集地的意思。如古籍《大戴礼记·帝系篇》就记载人文始祖轩辕黄帝“居轩辕之丘”。上三代时期，西戎的一支以“狼为图腾”，这一支便称作“犬戎”，而“犬丘”就是犬戎部落的大本营。
　　那么“犬丘”是如何变成“废丘”的？
　　由先秦史官的档案记录汇编而成的《世本》记载：“周懿王二年，西戎侵镐京，始自镐京迁居于犬丘”。秦穆公时期，“灭戎国十二，开地千里，独霸西戎”。到了秦武王时期，起了“代周”之心，秦武王直接带兵杀进洛阳，要将代表王权的九鼎运回咸阳。正因秦国起了代周一统天下之心，才有了三国时期韦昭所言：“犬丘，周懿王所都。秦欲废周，故曰：废丘”。可见东周末年“犬丘”已经改名为“废丘”。这便是周懿王迁都的“废丘”所来。
　　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载：项羽灭秦，大封诸侯，为牵制刘邦，将陕西的陕北和关中一分为三：封董翳为翟王，管辖陕北，定都“高奴”；封司马欣为塞王，辖咸阳以东，定都“栎阳”；封秦降将章邯为雍王，辖咸阳以西及甘肃东部地区，定都“废丘”。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载：“汉二年六月，汉军引水灌废丘，废丘降汉，章邯自杀”。这便是雍王章邯所都的“废丘”所来。
　　那么“周懿王废丘”就是“章邯废丘”这种观点是怎么产生的？
　　司马迁提笔做《史记》距章邯“废丘”城破101年，按理说司马迁应该还能看见废丘的旧址，但是纵观《史记》全文，司马迁并未对废丘详细地址进行记载。《史记·绛侯周勃世家》记载：“汉军围章邯废丘”。唐司马贞《史记·索隐》对这句话的注解是：“槐里，周曰犬丘，周懿王都之，秦更名废丘，汉高祖三年更名槐里。而此处说槐里者，都根据後（后）书载之。又云废丘者，以章邯本都废丘而亡，亦是根据旧书载之”。可见连司马贞都认为后世史学家能将废丘和槐里混为一谈，都是引用摘抄后书旧书的缘故。文中所述的“后书和旧书”，应该就是东汉班固所撰的《汉书》，但此时《汉书》成书时距离“水灌废丘”已经过了287年了。以至于后世史学家对此观点饱受质疑。
　　那么周懿王所都的废丘，在什么地方？
　　由先秦史官的档案记录汇编而成的《世本》记载：“周懿王二年，西戎侵镐京，周懿王始自镐京迁居于犬丘（废丘）”。而同时期晋魏史官编撰的《竹书纪年》则记载：“周懿王七年西戎侵镐京……十五年周懿王自宗周迁于槐里”。令人奇怪的是：上文两本古籍对于周懿王迁都这一相同的历史事件，却记载了两个不同的地名，《世本》曰：迁都“犬丘”（废丘），《竹书纪年》曰：迁都“槐里”。
　　北魏郦道元《水经注》记载：“渭水又东经槐里县故城以南”。郦道元对这句话的注解：“扶风槐里县，古犬丘邑也。周郝王都之，秦以为废丘，亦曰舒丘。汉三年改曰槐里，王莽更名槐治，世谓之：大槐里”。可见郦道元认为周天子所都的“犬丘(扶风槐里)”是大槐里。
　　那么雍王章邯所都的废丘，在什么地方？
　　《史记·樊郦滕灌列传》记载：“樊哙攻赵贲，下郿﹑槐里﹑柳中﹑咸阳、灌废丘”。《史记集解》中李奇对这句话的注解是：“废丘即槐里也。前有槐里，后又有废丘者，疑此地是小槐里”。可见李奇认为“章邯废丘”是小槐里。
　　自摆乌龙？槐里确有大小之分。
　　清朝乾隆年间史学家吴卓信就说：“周天子既然自镐京迁于此地，岂有天子所都仍名犬丘的道理，盖当时（西周）已名槐里矣”。结合《汉书》所载：“汉高祖三年更名槐里”，由此可见“槐里”确有大小之分。后世史学家将槐里不分大小，混为一谈，都引用为废丘，都是引用摘抄后书旧书的缘故。文中所述的“后书和旧书”，应该就是东汉班固《汉书》所载：“废丘在扶风槐里县”。郦道元的《水经注》不但把槐里县抄成了废丘，周懿王也被其抄成了周郝王。
　　“废丘”解析。
　　根据地理地形结合实地情况来看，沣西新城东马坊遗址距离周都镐京太近，只有短短十里之遥，周天子迁都的意义不是很大，迁都废丘一说逻辑上存在硬伤。兴平市的南佐村遗址距离渭河较远，且地势过高，不具备汉军引水灌废丘的地理条件，作为水灌废丘，也存在巨大硬伤。相反东马坊遗址地势相对低洼，又毗邻沙河，沙河原为沣河古道，自古水量丰沛。本次考古正好发现遗址有一条填满淤泥的壕沟，或许为汉军引水灌废丘的引水渠。可以说东马坊遗址具备汉军引水灌废丘的一切地理条件。
　　由此推断兴平市的南佐村遗址就是“大槐里”，是周懿王迁都的扶风“槐里”，沣西新城东马坊遗址就是“小槐里”，是汉军灌城的章邯“废丘”。因后世史学家不明槐里有大小之分，均引用为废丘，故而出现了两座废丘遗址。可惜历史没有假设，历史遗址的考证需要全方位的佐证。站在考古严谨的角度上，2019年10月7日，国家文物局将其命名为“东马坊遗址”，入选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。到底东马坊遗址是不是“废丘”，期待考古的后续发现。
　　（作者：张新武，笔名丰镐遗子，长安区作协、西咸新区作协、西安地名研究会会员。本文转载自《西安地方志》2022年第2期）